我愿意做你的老师，示范着执子之手如何解释。
就像齐明宇说的，严煊醒着。
黎妍有些尴尬地推门进去，也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病房里开着灯，严煊平躺在病床上，灯光照着他的脸，跟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一样白。
“短信我看到了。”
“啊？哦。”
男人的声音十分沙哑，却依旧带着熟悉的强势，像是就算只差一口气快死了，也要掌控全场，不许别人无视或者轻视。黎妍站在门口，没敢走到床边，起先因为担心所以就不断想着要过来看看，现在真看到了又觉得还是不要来的好。
没办法不管他的死活……
事实上她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证明自己是可以不管他死活的。
“之前的约定，和我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你没有遵守。”严煊没理会她站得那么远，索性收回了目光不看她，刚醒来不久，疼痛还在持续。
“诶？”黎妍一愣，不由自主在心里算了算两人分开的时间，“可昨天是你让我陪爸爸先走的？是你说……”
“你可以拒绝。”
这是什么话？黎妍小鞭炮似的脾气瞬间点燃要炸！有这样坑人算黑账的吗？那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拒绝？难不成还要她丢开爸爸不管，待在清河镇陪他吗！
“你说你无法唱歌，现在又无法遵守约定，也就是说，送你父亲去国外治疗这件事，你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没有手术，但在决赛前，他只能留在医院接受治疗这一点，打乱了他最初的计划，所以他得改改策略。
“不是……不是那样的。”严煊这句话无疑一盆水，浇灭了她的火药芯子。
因为爸爸说国内也有很多专家不一定要去国外治疗什么的她觉得有道理，所以之前她确实有点没当回事。可是现在不同了，在经历了昨天爸爸发病之后，她深切地体会到自己对病情的盲目乐观以及对市立医院保守治疗的强烈不满。
病急乱投医，她和爸爸没有这方面的人脉渠道，就算知道了某某城市某某专家十分厉害，也没办法在短时间里见到人家的面，就算托人找关系见到了，人家也不一定有时间好好“管”他们，而癌症越拖越糟糕，这是常识。
“我渐渐地失去了耐心。”严煊把精明暗藏在眼底，黎妍的动摇让他松了口气，“这里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你看看要不要。”
机会。
威廉道尔，那个远在美国的权威医生，已经答应了要给予她爸爸积极的治疗，这个机会她要不要？严煊把选择权再一次交给她，而且说了是最后一次。
“我没有不要的理由。”黎妍微微低下头，掩去心底的不痛快，“唱歌的事，我会努力。”
“嗯，这次希望你说到做到。”自然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勉强妥协，但严煊没有安慰她，也没有质疑她，基本上是他逼着她，所以有义务帮她解决“不得不这样”的问题。
“……那我走了。”
“黎妍……”
“嗯？”
“下次探望病人至少带个果篮或者花之类的东西。”
从一个情绪跳跃到另一个情绪，病床上的男人轻轻笑着，竟然毫无违和感。黎妍抽了抽嘴角，应了声哦，推门走出病房，脸颊浮起淡淡的粉色，她又莫名其妙犯起了花痴。
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轻笑起来，真的太帅。
就这样，黎妍没再挣扎，严煊也没再找她，只有jack每天接她去东方，送她回医院。她不问严煊的事，jack也绝口不提，来回接送的路上，一般都是jack忙着打电话、接电话处理公司里的事情，而她默默看着窗外，摆出文艺女青年的范儿，其实是在打瞌睡补眠。
不知道是不是授意于严煊，东方磷给她安排的训练依旧是别人的两倍，不完成这个不许吃饭，不完成那个不许离开，诸如此类的风格，根本就是严煊的。她每天累到半死，晚上还要照顾爸爸，陪他哄他，安慰他不稳定的安全感。
这样累积下来，让她在飞速进步的同时，生病了。
“喂，别去了。”
这一天清早，她依约离开病房要去停车场，却意外地看到了站在病房外的东子。来到b市也有一阵子了，东子变得更加成熟有魅力，据说他在快递公司格外吃香，有些顾客甚至慕名前来钦点他送快递。“快递小哥”这样的昵称常常被小胖拿来调侃，东子会稍许脸红让小胖死开，其实心里几分得意还是很明显的。
他们几个从小城市来到大城市，虽然磕磕绊绊，但现在看起来都还不错。
“哟……早上好，难道一大早来医院送快递？”黎妍故意岔开话题，假装没听到东子在说什么。
“为什么一直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都生病了，还要这样被折腾吗！”东子冷着脸，完全没有跟她开玩笑的意思，“你现在这样真是怂透了！不就是那个男人救了叔叔嘛！你这样听他话被他奴役算什么！”
“不是……”
“不是什么！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黎妍跑哪去了！你现在这样没骨气，我真是看不下去！”
“许东！你这样说未免太过分了！我爱做什么是我的事，你关心我我谢谢你，但轮不到你这样教训我！”
黎妍皱起了眉，什么怂透了，什么听话，什么奴役！什么没骨气！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安慰她就算了，还这样寒碜她，有意思嘛！
“……”东子懊恼地捏了捏拳头，他来是要保护她的，为什么会变成争吵？“你如果觉得委屈，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
“帮我再去打他一顿吗！”黎妍感冒了，本来就鼻塞喉咙痛难受得要死，这会儿更是被吵得脑仁疼，“我们都十八岁了，你们下次再犯事，我绝对不管了！”
“……难道他拿我们打他威胁你？他没有证据，你根本……”
“东子，你如果真想帮我，现在就别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不是小孩子。”
“好了，我要迟了，你也要上班吧，要不要一起走？”
“妍妍，我喜欢你。”
薄薄的一层纸，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捅破了。
许东的感情，她不能说完全没有察觉，但潜意识里她不愿意接受，所以就没有多想。他们认识得很早，因为十岁那年她去g市上小学，许东是她的同桌，后来初中、中专他们都在一个学校，加上小胖和妞子，四个人一直在一起玩，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要有感情早就有了，但她只把他当好哥们儿、好基友。
不过现在看来，友谊要被爱情斩断，她舍不得，却也无可奈何。
“我也喜欢你，但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爱情。”性格使然，黎妍不喜欢拖拖拉拉黏黏糊糊，该说清楚的，就说清楚。
“……我知道。”东子低下头，如果不是知道这一点，他也不会一直没有表白，“但是，我想争取一下，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我们……”
“你先不要急着回答，用点时间考虑一下再说。”
狼狈地离开，东子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黎妍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这是嫌她还不够闹心吗？
“怎么了？生病了？”车上，jack很快察觉她的不适，投来了担心的目光。
“有点感冒，已经吃过药了。”黎妍发着鼻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打个电话。”
“……哦，你忙。”
黎妍在车窗边架着胳膊托着腮帮子，继续做文艺状想睡觉，脑子里盘旋着东子的事，该怎么拒绝，怎么尽可能不要伤害他，怎么继续维持现在的友情……
“今天的训练取消了，ray建议你回公寓休息。”
“嗄？什么？什么情况？”
“我刚刚打了电话给ray，他说取消今天的训练，要你休息一天。”
“那、那个，只是小感冒而已，不必惊动他的。而且已经被李梓云‘嫌弃’了，又搞特殊化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ray说了算。”
盛愿，有他的绝对领域。
高大上的感觉通过jack简单几句话传递到她心里，那个每每让她无话可说的男人，大概就是因为时时充斥着这种掌控全局的霸气和无畏，才看起来那么所向披靡。
于是，再一次妥协的她，被jack软硬兼施地送去了公寓。
回到自己的小窝，黎妍脱了外套把自己扔到床上，拉了一旁的被子盖上，以为还会再想会儿乱七八糟的事，谁知道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药的药效，这一觉她睡了将近六个小时，从上午一直睡到下午，睡了一身的汗，感冒症状似乎减轻了很多。
起来洗了个澡，换了套清爽的衣服，黎妍拿过手机来看，有几条宋依依的短信，还有一个严煊的未接来电。手机设了静音所以没听到，严煊的电话貌似是她洗澡的时候打来的，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拨回去，“严煊”两个字随着手机的震动，跃然于眼前。
“喂，喂……”黎妍慌乱地接起电话，整个人莫名紧张。
“好点没？”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黎妍心头一颤，在她未能察觉前掠过几分异样。
“嗯嗯，好多了。”黎妍朝着空气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下，问道：“你呢？”
“刚刚做了检查，不太舒服。”意外的，严煊竟然向她示了弱。
“那、那你要好好休息，我这边不用担心。”
“其实打电话来有点事。今晚七点，明宇会去接你和你父亲去个地方。”
“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去我另一个家，有东西要给你父亲看，之前答应他的。”
“这样啊……”
“嗯，你可以问问他。”
“……哦。”
黎妍发现了一个问题，每当严煊好好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完全没办法拒绝。虽然心里有不解有戒备，但总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牵着手，走向一个未知却又并不如何令她担心的地方。
在小窝收拾了一下，黎妍就去了医院，直言不讳地告诉了爸爸这个邀约。黎放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黎妍看得出，他眼底微微溢出了期待，搞得她也十分好奇。很快就到了晚上七点，她扶着爸爸走到医院门口，齐明宇的车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有些意外的是，严煊也在。
严煊坐在副驾座，右手打着绷带吊在身前，样子比之前好了不少，但齐明宇说还不能出院，肠胃问题还有些反复，脱臼和拉伤的手臂也离完全恢复还早。
汽车一路开去严煊的豪宅，路上严煊都没怎么说话，黎妍想，这大概又是身体不舒服还硬要出来作死……好吧，能说服齐明宇，应该费了不少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