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起凤阁的路上,襄王的心情未有半点儿轻松,母亲的话全是对自己的迁就,反而像巨石一般压在心头,好不难受。“怎么了?一脸不高兴。”
入了书房,正在同南然亲昵聊天的公主抬起头来,挑眉道,“难得到我这里,你还敢如此?”
丝丝茶香飘入鼻中,十分沁心,襄王不由地说,“像是华顶云雾。”
公主点了点头,称赞道,“果然识货。”
襄王这才露出笑容,“难得被姐姐称赞一句。”
公主立即回了一句,“你自小听惯了别人的赞美、奉承,姐姐若还惯着你,还得了?”
襄王下巴一绷,想说那您还惯着珂雀,可话到嘴边,咀嚼了一下后果,也就咽回去了。归程,夜色浓重,月亮被一大块乌云盖住,群星暗淡,空气中有一种湿润而压抑的味道。夫妻二人坐在马车里,南然有些疲乏,依偎着丈夫睡着了,襄王抚了抚妻子的睡脸,轻轻地叹气道,“总是如此,一点点累也受不得,若是离开我……”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温柔地护着妻子,让其安心地睡着……书房之中,临安公主写好了一封信,唤了一声“潘略”,在外守候的英俊“信使”便就进了门,来至近前,接过信,看了眼信上的名字——苏谦,转身离开,将门关严。公主将目光落在苏烈赠予的仙鹤宫灯之上,眼神闪过一丝光芒。但愿能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她暗暗地想。现在,公主之信已在苏府二公子的手上,灯火以温和的姿态抵御着无尽的黑暗,苏谦缓缓拆开信,像是小心揭开遮着倾城美人脸庞的薄纱,进而陶醉在世间最美的风景里。读完此信,心情十分复杂,最终,他还是烧掉了信,而信的内容却一遍遍地在头脑里翻滚。成为庆王乘龙快婿的机会从天而降,且牵线搭桥的是临安公主,除了紧紧把握住,苏谦是别无选择的。既然如此,还在烦恼什么?他看了看自己正紧握成拳的两只手,艰难地放松下来,摊开手,泄了气势。“呀,您来了,我倒是第一次见着您亲自上门送货。”
巳时,微雨过后,庆王府大管家仇群眯着眼,精明一笑,语气十分微妙。苏谦淡然回复道,“闻听四小姐又要订购一只波斯猫,这一回恕不能如她所愿,大哥特地嘱咐我前来致歉。”
仇群缩了缩脖子,朝下人暗使眼色,机灵的下人匆匆离开,双方开始清点货品,核对账目,待一切办理妥当,苏谦正欲告辞,却听到密林深处传来脆亮的声音,“苏家的人还在吗?”
仇群紧忙回应道,“苏府二公子亲自来了,说是有话要同四小姐说。”
说罢退到一旁,静观好戏。“为什么不可以?!”
“这一年,四小姐已经送走了三只波斯猫了,可说是与它们并无养护之缘,不如就此作罢,选些别的乐趣。”
“它们染病而死,我却觉得是先天不足,与你们苏家脱不了干系。”
“它们送来之时,可是经王府上下多少双法眼过目的,个个样貌华贵,气质脱俗,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如今四小姐这样说,未免有强词夺理之嫌。”
“你!”
一张清丽而稚气未脱的面孔上腾起好看的红云,“说到底还是你们不对,我不会养,你们倒是派人来教呀,货品售出就一概不问了吗?”
苏谦见曹甜真的动了气,样子好笑又可爱,遂略略施礼道,“庆王府这样高的门槛,人才济济,岂能轮到我们苏府的下人来指点养猫之道?”
“那你来!”
四下一片沉默,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妄言。“我来,不得体。”
谦谦君子温和一笑,转头自随从那里拿过一柄真丝团扇,双手递给曹甜,“这是我大哥请苏绣的行家绣制的,四小姐生辰在即,算作是一份贺礼,今日得便带过来。”
曹甜扭捏了一下,伸出小巧的手接了过来,端详起来。光滑的凌娟之上绣着这样一幅画——夏日的古树之下,三只可爱的波斯猫趴在树荫下乘凉,恰是死去的那三只,绣工了得,惟妙惟肖,看着看着,秀美的眼中涌出大颗的泪,滴落在团扇之上……“四小姐。”
一方素白的帕子递了过来,曹甜接了帕子,擦了擦泪,嘟囔道,“人家都说苏府的二公子是才子、谦谦君子,我看都是虚名,只会欺负人罢了。”
说完扭身走掉了,而那团扇与帕子倒是紧握在手……未时,钱菮将军来至惜泓居,众人都很意外,不知该说些什么,如何接待,荀子修倒是从容应对,将面目沉静的客人请进书房,命晋威做好茶,奉给将军。“这几天,我觉得自己也死了一回。”
整室安静,听得清每个人的呼吸声。“孩子呢?还好吗?”
子修轻声问。将军凄然一笑,“渭王已认修儿为义子,赐名为赵廷修,如今养在王府里,由赵夫人亲自照料,尚算安稳。”
子修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赵夫人宅心仁厚,颇有才华,定能将令郎培养成国之栋梁。”
将军摆了摆手,“修儿资质一般,就是个极普通的孩子,我也不期别的,只要人品正派,身体康健便好。”
子修略一思考,轻声道,“无论如何,渭王解除了您的后顾之忧,自然是有体恤之恩的,您……是已想好了如何还报了,是吗?”
钱菮浅浅地尝了一口茶,缓缓闭上眼睛,荀国公子果然是聪明无比的,片刻之间便已猜透了自己的心思。他睁开眼睛,看着如仙似画的质子道,“舒云端才是渭王的左膀右臂,我已请求陛下开恩,派我去北域替他,陛下准了,我明日启程。临别之际,想当面谢谢玄普与甘蒙,自然,还要向公子致谢。”
说罢起身,郑重地拱手施礼,质子起身还礼,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也无言以对。钱菮驾马离去,质子立在大门外观望了好一会儿,直至晋威站在他身旁,他方回过神来看着知己,眉宇间露出一丝紧绷的情绪。“渭王此举,有些……”他不知该用怎样一个词才算恰当。“并无不妥。”
晋威神情淡然,音色尖利而坚定,“这样的思路与策略,他日您也可以拿来一用。”
质子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大哥,您找我?”
傍晚,未施粉黛的天真少女来至曹遄的书房,手拿团扇,歪头浅笑,眉眼间尽显清纯与稚嫩。“听说提前得了苏家的生日贺礼,便是这团扇?”
少女“嗯”了一声,奉上绣了三只小猫的扇子,曹遄看了看,还了回去,曹甜紧忙接过来,握着扇柄,扇了几下,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妙的欢喜。“还听说你被苏谦气哭了……可有此事?”
曹甜一愣,撇了撇小嘴,“我是思念小猫,与人家无关的……您别听仇管家乱说。”
就此,曹遄知道公主指点的这一桩姻缘已成了大半,接下来,只等苏家上门提亲便好,父亲即使不甘心,却也不会太过反对的。“既然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曹遄笑了笑,扬了扬手,“回去吧,不要只顾着玩儿,仔细父亲查你的课业。”
少女再次“嗯”了一声,施礼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