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凝走后,太子也走入那间屋舍瞧了瞧,考究的陈设、摆件皆入不了其眼,唯盆景意境甚好,并非凡俗之思所能修造之势,他特地驻足欣赏了一番。有一处大枝似乎新近才被修剪过,剪口非常平滑,且用心地封了蜡。太子点了点头,喃喃道,“果然有些本事。”
太子又走入其他房间,品看屋内的盆景,均是枝叶翠绿,造型亦引人深思……时间静静地流淌,无人胆敢催促、打扰,就这么消磨了一个时辰,太子方才意犹未尽地走出庭院,回宫去了。“珂雀总去富凉轩做什么?”
舒怡轩内,皇后听了元妍的转述,心情不佳,便又嘱咐道,“告诉霍英,给柴氏施些压力,让她外甥女多为仙香阁尽心出力,别想别的。还有,富凉轩都多久无人看管了,得赶紧安排个明白人顶上去。有人住下了,珂雀也就不会再去了。”
元妍柔声应允着,退了出去。皇后叹了口气,原想着儿子娶了中书令之女能安定下来,如今却搞出更多的事情来,足见卢令妘小气且无用,想到此处,又不免埋怨起媒人来。“元妍。”
过了一会儿,她轻唤了一声,元妍进来轻声说,“娘娘放心,都嘱咐好了。”
皇后看向最为信赖的侍女,眼中露出一丝不悦。“今早便想说了,你头上的簪子此前不曾见过,拿来瞧瞧吧。”
元妍立即照做,没有丝毫犹豫。片状镂雕的荷花玉簪线条流畅,做工了得,绝非寻常之物。“昨日如意奉公主之命送来一套茶具,奴婢见她头上的玉簪十分别致,便夸赞了一句,谁知她非要将其赠予奴婢——”皇后截话道,“糊涂。此玉簪价值不菲,岂是如意能有的?这定是玥儿之计,要哀家明白,她一心敬着哀家,连同整个舒怡轩都捧着。”
元妍惊得花容失色,跪拜致歉,“奴婢的确糊涂,恳请娘娘责罚。”
僵持了片刻,皇后拍了拍元妍的肩膀道,“起来吧。”
元妍缓缓起身,依然低垂着头,不敢妄言。“玉簪即刻还回去。”
元妍紧忙答应着,双手接过玉簪,用帕子包着,小心收好。“告诉玥儿,珂雀虽已成婚,依旧需要她这做姐姐的多照应、教导,何况她还是媒人,所以一并连太子妃也要管一管、教导一番。”
元妍急急驾马来至起凤阁,忽而眼皮一跳,见潘略驾驭戾墨迎面而来,又飞驰而过,一切都在须臾之间。待回过神来,焉知已迎了出来,音色脆甜地说,“姐姐来了。”
元妍稳了稳神,回复道,“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见公主。”
焉知自然不敢怠慢,待元妍下了马,立即命人接管了马匹,引领元妍朝长廊走去。“姐姐来了。”
书房门口,如意略略施礼,拉住元妍之手,亲昵地问,“玉簪怎么没戴?”
元妍冷脸道,“你还好意思问。”
如意心下明了,朝焉知摆了摆手,焉知顷刻会意,快速溜了。“还你。”
绣着玉兰花的帕子被塞到如意手上,“可仔细收好了,从此碰了坏了一律不干我事。”
如意刚欲争辩,元妍又说出正题,“娘娘有话,我得即刻拜见公主。”
此刻,门里传来悦耳之声,“元妍,进来吧。”
夕阳西下,戾墨已带着主人来至敬茗斋。镇守在门口的吴炬看了看潘略,冷笑道,“看来襄王府内也有公主的眼线,不然怎会引来你?”
潘略安置好戾墨,淡然回复,“公主有信要交予晫王,还命我在此等他回信。不早了,烦请让开,我好办正事。”
吴炬压下脾气,沉声道,“随我来。”
便在前头引路,潘略紧随其后,见了师者,奉上信,看了眼在屋内奉茶的苏烈,随即回到院子里,仔仔细细端详着戾墨,似不顾及其他了。晫王准备读信,苏烈起身施礼,“晫王,潘略之马十分出名,今日趁此良机,我想好好欣赏一番。”
晫王觉得此时苏烈的确不宜在旁,便抬了抬手,“去吧,料想潘略也能懂你的心意,至少此时不会为难你。”
苏烈会意一笑,退了出去。信不长,意思明确,田猎在即,釉麟势必随行,届时王府之事必然要交到老师手上,父皇对此事不会没有防备,恳请老师治理王府上下便好,不要有额外的动作,以免被抓住错处,得不偿失。另外,想与镇守北域的良将师承基建立联系,只为更深入地了解北域局面,烦劳老师书信一封,作为引荐的凭据。晫王边写信,边在心中叫好,果然会选棋子。师将军镇守北域多年,性格沉稳,不张扬,不站队,善于出奇制胜,跟随他的士卒伤亡甚少,因此深得人心,更重要的是,罕有人知晓,自己在其心中颇有分量——相信公主不具备这样的道行,其身背后必然有郑埙篪的点拨。信写好了,师者又读了一遍,想象着师承基读信后会作何感想,如何应对。与此同时,他也料定公主会先将此信呈给其外祖父审阅,若是没有破绽,且能发挥预想的效能,才会将信传递出去。“老师请你进去。”
此言一出,潘略心头略微一松,看着对戾墨跃跃欲试的苏烈道,“我劝你别起要骑它的念头,会被踢死的。”
罕有地,吴炬附和道,“的确如此。”
再次入了雅室,见师者正欲斟茶自饮,潘略音色柔和地说,“我来吧。”
不等师者回应,便麻利地奉上一杯茶。“都说你不知礼数,看来也并非如此。”
潘略回应道,“您是公主的老师,我自然要敬。”
师者略略点头,“这倒是实话。”
然后递上两封信,“也给公主写了一封信。”
潘略双手接下,施礼道,“告辞。”
眨眼间便来至庭院当中,戾墨早就被苏烈盯得不耐烦了,见了主人,即刻兴奋起来,潘略抚了抚其脖颈,道了一句,“辛苦你了,美人儿。”
遂骑上骏马,绝尘而去。月光朗朗,星光熠熠,富凉轩因此而多了几分妩媚,而非一味地阴森。约见自己的仙人还没有来,彤荷立在古井边上,强装镇定。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院门口,她周身一阵颤动,觉得多年前入宫之时都没有现在慌乱。“别怕,此地无鬼,不过是人心作祟罢了。”
玄普来至眼前,温和一笑,彤荷顷刻觉得暖了,安稳了,本想回应一两句话,却还是开不了口。“你我相聚于此,若被外人逮到,定会治私会之罪,所以我长话短说,谢小鹛离开后,这里缺个出色的人物镇守,你若有想法,我来办理。”
彤荷依然没有说话,却也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