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可不必。”
这是荀子修听了晋威与林想的打算后给出的答案。“人世间许多事都本就是难以圆满的。多少名门剑客都得不到一柄趁手之剑,我已得锋逝,何必让你们置身险境,去强求所谓完满的契合?”
林想毫不气馁,“请恕奴婢无礼,有些话当说必说。公子既有缘与锋逝相遇,让它与失散的剑柄重聚也是一种绕不开的责任。”
子修温和却也毫不妥协地回复道,“你也说了,那是我的责任,所以,待明春我儿出生,我会亲自去勤缘山中寻找。”
话已至此,算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林想施礼,悻悻离开。“你和他何时成了一派了?”
子修此话看似戏言,晋威心中却起了波澜,“公子,为了您,我愿与任何人拔刀相向,或者化干戈为玉帛。”
子修立时反驳道,“别说任何人,若陛下想取我性命,你是绝不会有半分犹豫、手软的。”
晋威坦然答道,“是的,奴婢今生已奉陛下为主,不悔不改。”
那我呢?你当我是什么?子修很想一问到底,然而说出口的却是,“知道了,我想静一静心,请你出去。”
晋威拜退出屋,来至开阔的院子里,玄普迎上来道,“我今日想出宫办事,先跟你说一声,再去请示公子。”
晋威答道,“今日哪里也别去,看住林想,我怕他心有不甘,乱来。”
玄普笑问,“乱来——什么?”
晋威遂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剑柄之事。玄普眉头一皱,“坏了,他刚驾马出去了。”
晋威一惊,“我竟未有半点儿察觉。”
玄普叹了口气,“你人在情绪里,难免迟钝。”
“公子已亮明态度,他头脑里也毫无线索,为何仍执意前往勤缘山……本是个沉稳聪颖的好孩子,怎么一到了惜泓居就叛逆得不行?”
玄普说到此处,见晋威眼中已喷出火来,却偏要火上浇油道,“惜泓居果然有毒。”
晋威奋力稳住自己,答道,“估计他那柄剑有些灵气,他才想去碰碰运气的。他刚到此处,未见一张笑脸,听到的都是冷言与暗讽,自然心下不服,急着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总之,是我之过,人在情绪里,对他过分苛刻,我这就禀告公子,速速去山中寻他,你和成崊守住这里就好。”
“成崊必然要跟着你去的,你若不肯带走,惜泓居只怕会更乱。”
晋威思量片刻,利落地说,“好,我带上他。”
说罢硬着头皮去见质子,讲述了当下的情形。“事已至此,你们去吧。”
荀子修说到此处,嘴巴发干,胸口发紧,桃花龙鳞隐隐涌痛,不得不啜了一口清茶,缓了一缓,方才说,“总之,寻到他就即刻回来,大家一起过平静的日子就好。”
晋威点了点头,本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公子心明如镜,实在无需多言了。“锋逝呢?”
成崊见晋威出了书房,紧忙上前道,“没有锋逝指引,岂能找到那剑柄?”
晋威本想发火,又及时绷住了情绪之弦,直直地看向少年清澈之眼,“公子命我们去寻林想,不为寻什么剑柄,比起无敌之剑,他更看重平静融洽的日子……懂吗?”
成崊摇了摇头,轻声道,“机会就在眼前,可得助益公子一生的神剑,为何不争?我不懂。不过我听公子和你的便是。”
晋威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苍凉笑道,“走吧,速速把他找回来才是要紧的。”
成崊歪头试探着问,“带上欢白?”
这一回,晋威痛快地说,“可以,我便替公子做一回主,准许你来骑它吧。”
郑勤澄正如常地走在皇都内的巡查路线上,远远的见有士兵急急驾马奔来,便催马迎了上去。士兵拱手施礼道,“禀告郑将军,惜泓居内先后有三个太监上了勤缘山,分别是林想、晋威与成崊,因皆有陛下亲赐的令牌,我等无法拦阻,成崊还骑了一头异常凶猛高壮的灵兽,应该就是荀公子所养的欢白兽。”
勤澄心想这是什么状况?随即沉声问,“他们进山多久了?”
士兵答道,“从林想进山算起,已有半个时辰。”
虽然已有士兵将消息传递至渭王府,然而郑勤澄还是决定亲自前去拜见赵大将军,请示接下来的应对方案。这一回,她倒是没有被晾在外面迎风等候,而是迅速地被镇守家门的强将赵淮引领至书房之中。“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静观其变就好,再说,三个太监而已,许晋威在陛下心中颇有分量,但即使是都死了,也无所谓了,陛下手握天下,一切都是应有尽有的。”
勤澄并不认同渭王之见,既然三个太监出自惜泓居,就皆关联着荀国质子,其一举一动、一招一式理应及时禀告陛下,岂能置之不理,任由谁死了?郑勤澄正准备告辞,渭王又沉声追加了一句,“你若执意入宫去禀告陛下,本王不拦阻。”
勤澄也不含糊,正面回应道,“我正准备这么做,陛下既然让我替代舒将军辅佐您,我就不能不发挥一些额外的效能。”
渭王冷笑道,“你尚年轻,愿意为自己加些使命,以求取些什么,本王不说什么。但你要明白,本王之所以不说,只因你是将门虎女,身背后站着郑宰相以及郑大将军,望你惜福,懂得管住自己的嘴。否则,在本王这里立不住倒是不打紧,若是在曹家也倒了,可就相当难看了。”
勤澄心上猛地一疼,竟失了礼数,径直走了。郑将军怒气冲冲地走至庭院里,迎面见一个粉白的孩童跑了过来,样子俊秀可爱,手里拿着一个好看的风筝,跟在后面的两个侍女已是气喘吁吁,又无可奈何,猛然见一位英姿飒爽、面有愠色的女将军在此,立时施礼,随即紧走几步齐齐地护着那孩童,仿若护着自己的命一般。“你是赵廷修吧?”
勤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走至此孩童面前,亲切一笑,“莫怕,我不凶的。”
孩童眨了眨聪慧之眼,并不说话,却回应了一个春天般的微笑。这一刻,勤澄觉得春天来了,心也化了,不由地抱了抱孩子,明白了自己对于孩子的喜爱与渴望。此时,赵淮赶了过来,正欲开口,却又恭敬地施礼,将视线旁移,并不直视前方,道了一句,“夫人。”
虞婉约温和地回应道,“这里无碍,请将军去忙吧。”
赵淮答应着,再度施礼,方才离去。“看起来郑将军也有要务在身,我又不方便送您,就让修儿替我送送吧。”
说罢向赵廷修稍作示意,孩子便领会了养母的意思,以手臂环住勤澄的脖颈,自然而然地靠在其怀中,勤澄顺势将孩子抱起,一路走至渭王府门口,方才恋恋不舍地将孩子放下来,俯身郑重地说,“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陪你放风筝,如何?”
廷修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说,“您要跑得快一些,风筝才能飞起来的。”
勤澄答道,“放心,我是很有本事的,定能让风筝飞得很高、很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