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接下去的,关于次旦萨满的故事之前,首先要了解,他当年在鄂榅克的身份,以及当年鄂榅克整体是怎样的一个族群。
鄂榅克的由来,也可称为住在大山里的人们。
千百年来,由十几个部落组成,是后来时局动荡,才慢慢的归拢为两大氏族。
第一氏族那妹他氏族,第二氏族是希温氏族。
希温次旦就是来自第二氏族。
当年他还在一个老萨满底下教养学习,为期三年的学习时间,三年过后,萨满的“舍温”,也就是神灵已经附体,新萨满才真正的有资格为鄂榅克做事。
虽然三年之期未到,但希温次旦的能力已经深受当年的族长器重。
在很多重要的场合上,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第二氏族的老族长去世后,他们年轻的新族长上任,新族长希温那额也有心将他培养。
等到三年之期一到,希温次旦在族里的威望很可能只在族长之下。
有能力的,并且做出过贡献的萨满在氏族里的威望有很高的地位。
希温那额并没有担心将来会被他压上一头而刻意打压他,又因为他们年龄相仿,他们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尤其那额的夫人是一名汉人女子,她还给希温次旦起了一个汉名。
次旦的意思,是寿命永固。
她给希温次旦起了个汉名,叫念生,许念生。
他很满意自己的汉名,日子这般过到了第三年,那额的夫人有了身孕,但是同时也迎来了鄂榅克最动荡不安的一年。
第一氏族和第二氏族的矛盾逐年加大,关系和意见也越来越不合。
那额出于安全考虑,把他的夫人秘密送去了一处地方养胎,地址只有希温次旦知道。
而这,也将会是希温次旦将来最后悔知道的一件事。
第一氏族和第二氏族的矛盾彻底爆发了。
在这里首先要说一个前提,鄂榅克的存在,早在很早,可能几百年前就已经在服务于汪家。
而他们氏族的最大矛盾点,也是因为这个。
那额上任后,一直希望族人可以摆脱为汪家卖命的宿命,而第一氏族对汪家却是忠心耿耿。
偶然的一次机会,那额发现了存在于戛瓦当,成功叛逃出汪家的汪家人。
他们做了约定,拿圣湖做引子,一点点把第二氏族的人分批藏到戛瓦当。
那额的势力一直被汪家掌控着,他需要有自己人在外面活动,并且不会被汪家发现,从而找到真正摆脱汪家控制的办法。
那些来到戛瓦当探寻圣湖秘密的鄂榅克人并不是真的死了,那只是那额计划的第一步。
摆脱汪家这个计划的第二步有没有实施,希温次旦并不是很清楚,因为那额的计划被第一氏族的老萨满发现了。
背叛汪家是一种很严重的罪,任何曾经支持过那额的人都免不了一死。
老萨满找到希温次旦:“那个汉人藏到了哪里,只要你说出来,这些人就都不用死。”
氏族里唯一一个汉人,只有族长夫人。
“你要知道,这么多人都是你的族人,事情本可以不用这么赶尽杀绝,汪家那边需要一个交代,要结束这件事情,总得有一个人做出牺牲。”
老萨满的话刻意透露出还有回转的余地,希温次旦压根就没得选择。
第一氏族借机发难,很多无辜之人也被牵扯其中。
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人的牺牲,和一群人可能要遭受的屠杀。
最终,他还是带路去了山林里一处偏僻的竹屋。
他们到的时候,屋子里传出来一道婴儿的啼哭,响亮的,代表新生的哭泣。
希温次旦无力的跪地痛哭,有人进去把族长夫人带了出来。
没有任何崩溃的哭喊,反倒是希温次旦一遍遍对她说着对不起。
女人只是苍白着脸,轻声问他:“那额,他还是失败了吗?”
希温次旦不忍告诉她真相,但是她不可能猜不到。
在下山的路上,她看着被别人抱在怀里的孩子,对希温次旦说:“我不会怪你任何事,只求你无论如何保住他。”
她眼里的决绝让希温次旦愣神,就是那一刻,她拿走了押她下山的其中一个人的枪。
她对着希温次旦露出一个浅笑,就像当初那额带着她跟他认识时那样,对他轻轻浅浅的露出一个美丽的浅笑。
伴随着一声枪响,希温次旦知道自己这辈子的罪孽,再也无法消除了。
那一天,三年之期刚好到了最后一天,他用自己萨满的身份和威望力保下了他们的孩子。
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和第一氏族那边为了这个孩子的生死不停地周旋拉扯。
更多事情被他发现,也终于理解了那额为什么要在当年,做出这么孤注一掷,在他看来极为不理智的冒险。
希温次旦在当年或许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哪怕牺牲了那额的夫人,他也护不住他的族人,到如今同样护不住那个孩子。
“他的生死,交给神山决定,如果明天这孩子在神山里还活着,就必须允许他在族里生活,并且承认他的身份,作为交换,我会离开鄂榅克,从此不再踏足这里一寸土地。”
这是希温次旦给那孩子交换来的最后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很庆幸自己赌赢了。
离开鄂榅克之后,希温次旦以许念生这个名字,行走过了很多的地方。
这些事情渐渐地成为了过去,那孩子在鄂榅克,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希温次旦做再多的好事,身上的罪孽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
有修行的人讨论问题,往往很多言语是外人无法参透的。
老喇嘛没有跟他说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因在人,果也在人,心里存因,看什么都是结果。”
次旦萨满久久没有言语,老喇嘛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去开解他。
只问他:“你去了那么多地方,看天地,看众生,你看见自己了吗?”
次旦萨满跟老喇嘛拜别,在他之后的人生里,直到看到一个敢于跟着自己流浪的人。八壹中文網
他才终于看见了“自己”。